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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连载】古岳|与虫子书:一个作家与一只虫子的合著(十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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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 2024-02-28 12:38:03    来源: 雷竞技登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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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写累了。读法布尔的《昆虫记》(王光 译文)。此书,我至少买过两种译本,当然都是节译本,《昆虫记》(或名《昆虫学回忆录》)原著有10卷,我们所读到的汉译本皆为节译。第一次听到法布尔这一个名字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,是在北京前门的一个大礼堂里。

  那天,我去听顾城的诗歌讲座,他讲到意大利诗人夸西莫多,也讲到法布尔的《昆虫记》,说这两个人对他的诗歌创作影响最深。从那之后,我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读这本书,一开始是纯文学意义上的阅读,后来不仅作为文学,也当昆虫学作品来读,最后则只当自然笔记来读。

  一开始读法布尔,是受了顾城的诱导,后来我几乎不读顾城的诗,一见他名字,我就会想起一把斧子。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,我却用它寻找光明”。这是顾城的名句,他却没找到光明,从黑暗走向黑暗。不过,我还读法布尔。一本小册子,读了半辈子,还没有完全读进去,可见我读书之习性,总是浅尝辄止。

  今天读的是《结串而行的松毛虫》,倒像是读进去了。这是这本书中篇幅最长的文字,在我看来,可能也是法布尔最精彩的文字。

  不言而喻,在这类大规模编队活动中,引路绳是不容忽略的东西,它此时此刻比任何一个时间里都更加不可或缺。全体成员都把自己吐丝器的产品贡献给它,这仿佛成了一条只要前进就一定要遵守的成规。没有哪只毛虫向前迈出一步时,不把挂在口中的丝线安放在路上。

  如果串连虫队有了一定长度,丝带就会变粗,正好便于毛虫们摸找到它。有一点需要注意到:行进中的毛虫,从来不会调头返身,它们绝对想不到在自己的细绳索上,做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。

  为能按来路返回,它们必须先吐出一条迂回到来路上去的丝带。迂回路线的曲折程度和回转弯度,都是由队长一时一己之情绪决定的。正因为如此,虫队时而摸索,时而游移,有时甚至一筹莫展,结果害得整群毛虫都在家外过夜……

  晚上又出去走路,发现城里的很多彩灯和霓虹灯都灭了。当然,与这场灾难有关。于是,又对这座城市生出些感动来。(之九)

  路上,我对同车的永俊和老程说,家里没人,如果还是前面用的锁子,我倒是带了钥匙的。如果又换了锁,我们就进不了家门。自从去年,盖好房子有了院门、可以锁门之后,我经常发现门上的锁子被换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,而是很多次了。到底换过几把锁,我已经不记得了,也许有五六次吧。我身上带的钥匙至少也有两三把,还有一两把,知道没用,就没再随身带着了。

  到家时,大老远看到门前的花园里有一群人,感到奇怪。走到门前,才发现他们在翻地。去年盖房子,今年遭遇灾难,我都没顾上拾掇院子,杂草疯长,有几次回去时,荨麻及灰灰菜长得比树还高。人进到院子里,杂草甚至能挡住视线,像走进了一片丛林。

  我也一直记挂着这些杂草,想着稍有空闲,今年一定得翻翻院子的地,别让花园变成了一片杂草地。觉得,花园里长满杂草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——像理查德·梅比说的“宏伟大计”一样。其实,我并未有什么宏伟计划,只想让特意种植的那些树木花草长得旺盛一些。可如果一直不打理,长得最旺盛的肯定会是杂草,至少几年之内是这样。几年之后,等那些树木再长大些了,树枝伸展开来,树冠盖住了大片土地,也许杂草再也旺盛不起来。

  理查德·梅比写过一本书,书名就叫《杂草的故事》。一本有趣的书,一个朋友觉得我喜欢,特意买了送给我。梅比要是见识过我花园中的这些杂草,也会叹为观止。他在开篇就写道:“倘若有什么植物妨碍了我们的计划,或是扰乱了我们干净齐整的世界,人们就会给它们冠上杂草之名。可如果你本没什么宏伟大计或长远蓝图,它们就只是清新简单的绿影,一点也不面目可憎。”

  如果抛却人类社会的成见,杂草的面目的确一点也不可憎。它们也是一派繁茂葳蕤,也是一派绿意盎然,且品类繁杂,可谓地球植物家族中蔚为壮观的存在。如果不是为了那些人为培育的观赏植物,我也许会让这些杂草由着自己的性子一直疯长。至少整个夏天,一座长满杂草的花园也会有一番别样的景致,那是任何其他景致都无法替代的。只是到了秋天,长满杂草的花园就会败落,一片杂乱。到了冬天,更是一片萧条,它会使人想到荒芜和凄凉。

  有一天,我心血来潮,找一个地方坐下,划出1米见方的一片野草地,想数一下那一小片草地上生长着多少种、多少株野草。结果令我大开眼界,那样一小片地方,能分得清、也数得过来的野草种类大约有30余种。而其植株数量,在短时间里,你是怎么也数不清的,每次数到几十上百株的时候,你的记忆总会出差错,记不清左边或右边那几株野草是不是已经数过。除非,你把它们一株一株全部挖出来,而后,仔细分拣和统计,否则,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一片一平方米的土地上到底有多少株野草。于是,作罢。

  杂草的世界远比你所能想象的要神奇得多,看上去杂乱无章,实际上,却也秩序井然。杂草有杂草的秩序,高低错落,疏密有致。

  杂草的世界里不止有杂草,那也是各类虫子的乐园。因为杂草丛生,正好给虫子的繁盛提供了天然屏障,它们能无忧无虑甚至无所顾忌地生活在杂草的密林中,尽享天伦和自由,却不受任何打扰。一片杂草繁茂的土地,就是一个虫子的世外桃源。

  当你俯下身,用手轻轻拨开一簇青草,使地表,你便会看到,一群受到惊吓的微型丛林土著,正惊慌失措地逃离它们的家园。它们飞快地窜入周边更广袤的杂草丛林地带,等待紧张的情绪平复。你也许没意识到,就这么轻轻地一拨拉,对这些虫子而言说不定是一次突如其来的灾难,是飞来横祸。

  对于居住在泥土里的那些虫子来说,倒不至于造成太大的财产损失,但对那些将居所建在草叶和草茎上的萤虫和飞虫来说,这有很大的可能是灭顶之灾。它们的房屋倒塌,围墙被毁,各种用细线架设在空中的防御、交通运输和通讯设施瞬间瘫痪……为此,它们要么迁徙他乡,要么得花费很久重建家园。也许,虫子世界区域性的社会组织架构以及双边多边关系、地理政治学、防御战略也将因此就需要重新架构。

  院子里翻地的很多人都是熟人,跟就近的几个人握手问候。其中一位是家族里的爷爷,岁数却跟我差不多,说不定还比我小几岁呢,看着就比我年轻。他也来帮我拾掇花园,除杂草。一个家族的历史如果超过百年,几个轮回下来,长子、长孙的后代辈分越来越小。我也属长子长孙后人,曾祖辈最小弟弟身后一大串半大不小的后人都成了我的爷爷。

  现在都到了一定岁数,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。小时候不大明白,一个比自己还小的毛孩子怎么会是你爷爷呢?一个家族的历史越长,辈分落差越大,族内的称呼就庞杂,三四代以内还好。再往上或往下排,超过曾祖就不知道如何称呼了,只能每上一代加一个“曾”字,每下一辈加一“重”字。

  我们管曾祖父曾祖母叫太爷、太太,再往上,每一辈逐一加一“太”字,叫太太爷或太太太,再加,就难以叫出口了。比如,太太太太太爷,或太太太太太太……真叫出来,人听了,会以为你结巴。某一种意义上说,人类亦如杂草——当然,就像杂草有杂草的秩序一样,人类也有人类的秩序。只是人类通常不叫秩序,叫伦理,伦理也是一种秩序。有了这秩序,无论有多少代人,辈分都不会乱,往上只管逐一加“太”字,往下过了重孙辈,又逐一加“重”字,每多一“重”字,辈分就小一辈,最后,就成重重重重重重……重孙了。

  我半开玩笑地问:“你们怎么想起来给我翻地来了?”我那位岁数可能比我还小的族内爷爷也用玩笑话回答:“我们想你老是不在家,看着地里长满了杂草,没人翻地,就来了。”完了才说,是福来叫来的——真是有心。从去年此时,福来为我这几间房子和门前院子忙乎了整整一年,每次想起,心里总是过意不去。

  却不见福来。以为他在家里面,门却是锁着的。门上的锁的确又换新的了,是一把没见过的黑锁,显然又新买了一把。我对几个同学说,果然,换了锁。大家就笑。再一问,说福来才锁上,走了没一会儿,赶紧打电话,让他回来开门。

  福来没走远,很快就回来了。他把钥匙给我,打开门进去,转了一圈,在新房里找地方坐下,喝了一口茶就离开了。永俊说,他侄女在附近大河家开了一家餐馆,说是不错,就去那里吃午饭。

  刚到餐馆坐下,福来打电话来问,门上的钥匙放哪儿了?我说,不在锁子上吗?他说不在。一摸,在我口袋里。就告诉他,一会儿回去时放下。可吃完饭他们要直接上高速去县城,送钥匙就上不了高速,或者上了高速还得下来。我就把钥匙放在官亭福来大舅哥的商铺里,打电话让他有空去取。

  原本想当天回来的。同行者中有汪少林先生,出身名门中医世家,祖上出过元朝的王爷,为一代名医,供职于301,誉为“舌尖上的中医传奇”。曾给多位好友医治调理身体,给我开过调理脾、胃、肝和心脏的方子,这次又开了一方。看配伍药名,与前面的房子有很大不同,同样的药只有一味:柴胡,9克。疗程也有所变化,20天减为半个月,上次是20副,这次15副。

  第二天,汪少林先生要离开青海。大家都认为,应该在县城再续小聚,与先生话别。先生食量、酒量惊人,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,精力还旺盛得不得了,且涉猎广泛,席间曾笑谈李白、杜甫,见地不俗,相谈甚欢。幸甚至哉!

  今天一早,西海都市报原编辑王十梅女士发来有关玉树的一则访谈文字,让我对自己的言说措辞再加斟酌。逐字过一遍,改了几个字,加了几个字,回复,不细究。复述的访谈文字就像是译文,粗看,每一句都像是你亲口说的,再细看,又不是你的原话,而原话又改不回去,语境变了,语气也变了。当了一辈子记者,我写别人的那些访谈想来也是这样。

  后又接到单位人事上的电话,让我整理一则个人事迹材料,说是省人才办要。不敢拖延,找出一现成文字,稍加收拾,发过去,大半天没有了。

  这时,收到福来一条微信,让我下载一个视频软件。以为是发错了,过一会儿,他又发一条,说正在给家里装摄像头,下载后就能看到家门前和家里面的实时画面。我说,下载需要密码,我手机无法下载,等儿子回来问了,才能下载。这几年,我手机上下载个小程序什么的,都无法正常操作。

  前一阵,显示的都是我宝贝女儿的邮箱,我也不知道密码,后来她告诉我密码了,依然显示错误。问她,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一次,女儿告诉我,她用我的银行卡买了个小东西。我问她你怎么完成这个操作的?她说,很简单,在支付宝绑定你的银行卡就成了。儿子和我用同一个牌子的手机,他帮我在他手机上下载一个程序,转给我,能打开程序了。可从此我手机上显示要输入的密码又都成了儿子的。我所有的秘密好像都在儿女手里,我自己却并不知情。

  福来又提醒,说不要密码。我就开始下,折腾半天,弹出一小框,显示的还是儿子的邮箱,提示输入密码。问儿子密码,输入,显示错误。截屏给儿子,他说第一个字母大写。终于下载完成,可是半天找不到从啥地方打开进入视频画面,又折腾半天,进去了。看见院门口有人走动,看到家里面有两个孩子玩耍。

  我从几百里之外,能看到老家宅院的实时现场,像是时空穿越,想想,都不可思议。福来让我说个话,看他能否听清。我试着点了一下图上的话筒标志,说了几句话,里面传来他说话的声音,说能听见。看来,此后,无论在啥地方,我都能看到老家的宅院,院子里落下几片树叶也是能看见的。

  过了几个时辰,再看,门已经关上了,门前和院子里面都不见人影。到傍晚,又看一眼,因为光线暗下来了,地面和庭院里也没有白天那么亮了。门口不远处的路灯却明晃晃的。突然听见“扑棱棱”的声音,定睛看时,一只喜鹊飞过门口,落在了门前的核桃树上。

  锁子是用来锁门的,是为了安全。锁子代表传统,而摄像头则代表新事物。摄像头是用来监视的——当然也还是为了安全,或者是因为越来越感到不安全,才感到监视的必要。现代人越来越喜欢监视,既监视别人,也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。现代科技又恰好极大地满足了人类社会这一普遍的心理需求。

  生活就像个万花筒,光怪陆离,而人类的好奇心就像一架望远镜或显微镜,永远不知疲倦——也许随时随地都有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你看。

  这两年猛地发现,城里有人开始喜欢偷窥别人的生活。这场景以前只在影视画面中看到过,现在却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。也许你没留意过,我注意到对面楼上某一个窗户里,一男子总拿一架望远镜,对着别人的窗户看,大多是在晚上。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,但这一发现让我毛骨悚然。细细一想,也无妨,让他偷窥好了。比如现在,我正写字,也许得好几个时辰,他要看,就耐着性子看吧。要是他能看到这段文字更好,说不定会有治愈的效果。有句老话说,作家是灵魂的工程师。我的确相信,好的文字对灵魂有修复作用。

  可我要监视谁呢?是别人还是自己?以后,我从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实时监视老家的宅院,如果看到门前有个人走动,我可以把画面放大,看那个人是谁。一般来说,这个人一定是熟悉的,大多应该是族内之人。他要只是走走还好,要是干点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,你又当如何?是视而不见呢?还是大声呵斥?似乎都不妥。

  明明已经看见了,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,进而它就会影响你的情绪,让你不舒服。如果是个顽皮孩子,大声呵斥也无不可,如果是大人,是长辈,就不能这样做。如此想来,这好像是给自己找不痛快。但是,能确定的是,从此我老家宅院里就有一个摄像头了,确切地说是两个,一个时刻监视着门前,一个则密切关注注意着庭院里面。

  尽管是自己找来的不痛快,可我还是不会把它给拆了。有些事情就是这样,你可以没有这么多东西,一旦有了,即使明知它有害无益,也会任其存在下去。这是一种无比强大的惯性力,它会一点一滴地改变你的生活,你却浑然不觉,像温水里煮着的青蛙。

  很多新技术的产物无不如是,电视、电脑、手机终端、电子游戏、微信等,在给人们提供海量讯息、便捷服务和消遣娱乐的同时,也无时无刻不在耗费着宝贵的生命时光。人们不但没有弃它们而去,反倒日益产生依赖,乐此不疲,甚至人生日常自由都已被这么多东西绑架。李白唱道:“弃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;乱我心者,今日之日多烦忧。”别以为这只是轻狂之言,它包含真理。

  刚开始,我排斥手机,用上了,须臾不可分离。后来又排斥电脑,现在没有电脑自己已经没办法写作,甚至无法正常思维。没用手机之前,我身边的朋友一直有串门的习惯,自从有了手机,隔三差五通个电话,算是见过面了。可很多朋友现在住在啥地方,家里啥样子,门朝哪个方向开,都不得而知,人情就淡了,情义就少了,生活的味道就薄了。

  世界就是这样发生深刻变化的,而人们乐于被动地接受这样的改变,如不仔细清点,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究竟失去了什么,或失去了多少。我感觉,与已得到的很多东西相比,失去的东西也许更加珍贵,比如情义。

  就说这摄像头,你可接受一直没有它的日子,以前所有的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。可你没有办法接受有了它之后无视其存在的日子。因为,你知道它存在。它甚至会发出警报信号,强制你关注它的存在。可想而知的是,你一旦从画面中看到什么动静,你查看的次数会慢慢的多,频率会越来越高,为之耗费的时间也会慢慢的变多,为之生气乃至大动肝火的事说不定也不可避免。